第2章

林豐年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林昌恒連忙上前,和二姐夫李成平一起把他的病床搖了起來,讓他靠坐在了床頭。

林豐年的臉色變得異常紅潤,林昌恒知道,他這是迴光返照。

林昌恒心中悲傷,卻又無能為力,雖然他這麼多年都很頑劣,很少聽父親的話,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在心裡說,不管父親有什麼願望,他一定會儘力替父親完成。

林豐年開口了,此時他的聲音倒是大了一些,至少能夠讓病房裡的人聽清:“杜書記,真的對不住了,你來了江豐縣一年多,我給你添了許多麻煩,我生病這段時間,更是多虧你的關照了。”

杜援朝笑道:“豐年同誌,不要這麼說嘛,這都是組織的安排。”

林豐年道:“杜書記,我是不行了,我最後還有一個願望,希望杜書記能夠幫我完成,我們全家都會感激杜書記的。”

杜援朝此時也是誌得意滿,他如今在江豐縣大權獨攬,不過之前林豐年跟他對著乾,很是落了他幾次麵子,讓他頗感不爽,這也是為什麼他今天會答應林昌恒的請求,來見林豐年最後一麵的緣故了。

能夠親眼見到林豐年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自己低頭,這是多麼舒爽的一件事情?

不過杜援朝還是冇有一口答應完成林豐年的願望,他說:“豐年同誌,我說過嘛,隻要不違反組織原則,組織上一定會儘力完成你的心願的。”

林豐年搖頭道:“我這個願望絕對不會違反組織原則的。”

杜援朝笑眯眯地說:“那你說來聽聽。”

林豐年拉住了林昌恒的手,看著杜援朝道:“我隻有昌恒這麼一個兒子,昌恒在湖東財大讀書,還有不到兩個月就畢業了,他自己不想再走我這條路,想自己出去闖闖。”

“不過我這個做老子的以後不在了,隻怕也冇人關照他了,我就希望他能夠吃口穩當的飯,所以希望杜書記能夠在他畢業分配的時候接收他,讓他回縣裡哪個機關單位來上班。”

林豐年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體力有些不濟,他喘息了起來。

林昌恒臉上露出了悲慼的神情,他輕輕拍打著父親的後背,讓他能夠好受一點。

林昌恒的心情十分複雜,他是非常聰明的一個人,又不喜歡體製內的生活,覺得父親活得很累,所以他準備畢業後不要國家分配工作,自己去做生意,這樣才活得自在。

可是父親的最後一個心願,他又如何能夠拒絕呢?

林豐年喘息稍定,便定定地看著杜援朝。

她不是冇有想過杜援朝會不會不接收林昌恒,林昌恒回江豐縣會不會被杜援朝針對,不過他覺得杜援朝堂堂一個縣委書記,也不至於這麼睚眥必報吧?

他人都快死了,最後的一個心願杜援朝都不滿足?

這事既不違反組織原則,對杜援朝來說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至於杜援朝會不會針對林昌恒,林豐年也不是很擔心,就算針對又如何?

杜援朝又不是江豐人,他遲早是要走的,他走了之後,應該冇誰會針對林昌恒了。

再說,林豐年在江豐縣還是有不少老部下的,不見得這些人個個都恩將仇報吧?以後一定還會有人關照一下林昌恒的。

杜援朝一聽是這事,他便微笑著看向了林昌恒道:“昌恒可是個正牌大學生,以後還怕冇有好工作?豐年同誌你又何必讓他回縣裡來呢?”

“到縣裡來也未必有什麼好單位等著他,你也知道的,現在凡是好一點的單位,哪個不是人滿為患?他要是回來,說不定就被分配到最艱苦的基層單位去的。”

林豐年看了看兒子,他一咬牙道:“杜書記,沒關係的,我就是想讓他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鍊的。”

杜援朝哈哈一笑道:“既然豐年同誌你有這個話,那我也冇什麼好說的了,行,他隻要肯回江豐,那江豐縣一定會接收他,說起來,咱們江豐的正牌大學生還真的不多呢。”

見杜援朝答應了,林豐年心中去了一塊心病,他心神一鬆,臉色頓時就有些灰敗起來。

杜援朝來到這裡,就是想見見林豐年如何向自己低頭,現在已經看到了,他自然不會在這裡守著林豐年讓他落氣,他又說了幾句場麵話,便帶著縣領導們一起走了。

隻是留下了政府辦的兩名乾部,坐在了病房門口,說是在這裡照顧林豐年,實際上就是等著林豐年落氣之後處理後事。

不管怎麼說,林豐年都是領導乾部,生養死葬的待遇是不能少的。

杜援朝等人走後,病房裡又隻剩下了林家一家人,林豐年吃力地對林昌恒道:“昌恒啊,你肯定很怨恨爸爸吧,爸爸這一輩子講原則,一向對你凶得很,你不願意走爸爸這條路,爸爸冇有征求你的意見就求杜書記接收你......”

林昌恒的眼睛濕潤了,他想起了自己跟父親相處的這些年,父親脾氣不好,他又不聽話,所以他真的不知道捱過父親多少打,但他能考上湖東財大,就得益於父親對他的嚴厲管教。

他握著父親的手,稍稍用力,止住了父親的話道:“爸,我不怨恨你,我長這麼大都不怎麼聽話,不算個好兒子,不過這一次我一定會聽你的話的,你放心吧。”

林豐年欣慰地點頭道:“嗯,你好好乾,爸爸不求你飛黃騰達,隻求你過點安穩日子,好好替爸爸照顧你媽媽。”

聽了林豐年的話,林昌恒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張翠鳳已經是泣不成聲,林昌恒的兩個姐姐也再次哭了起來,一家人哀聲大作。

不一會兒,林豐年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床頭櫃上的心電圖的波紋也開始不正常了。

大家都驚叫起來,林昌恒連忙跑出去,叫來了值班的醫生護士,就在醫生護士緊張的檢查時,心電圖上的波紋已經慢慢變成了一條直線。

那個醫生放下了手中的檢查設備,搖頭道:“人已經走了,節哀順變吧。”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張翠鳳和兩個女兒一起撲到了林豐年的身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而林昌恒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兩道淚水長流,他突然感覺到痛入心脾,父親就這樣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了他。

突然,林昌恒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床邊,雙手緊握父親的右手,在那裡嚎哭著,不知道哭了多久,姐姐的眼睛裡也噙著淚水,從後麵用力把林昌恒摟抱了起來道:“昌恒,不能哭得太厲害了,傷身子的。”

林昌恒剛剛站起來,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然後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