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袁麗麗
“小謝啊,又寫什麼呢?”
“袁麗麗的故事,古叔你的嘴好像掉色了。”
“恩,可能最近曬太陽曬的,小謝啊,你回頭空了給我再紮一個身子吧,這個怕是不頂用了。”
“好的,古叔。”
作為交換所的員工,我們每一個都可以看見客戶藏在內心的往事。我們有時看,有時記,有時感慨。我若有所思的,看著這白紙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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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圓滾滾,肉嘟嘟的女孩叫袁麗麗。她的體型就跟姓氏一樣圓,從她記事開始,這個身體讓她吃夠了苦頭。
上學體育就是她心裡永遠的痛,什麼八百米、仰臥起坐、跳繩統統不及格。
後來長大了,買衣服又成了她的怨念,除了網購冇彆的辦法,鞋子都要特大碼。
她羨慕極了那些怎麼吃都不會胖的女生,無論她怎麼努力,始終是那個喝涼水都會胖的人。雖然周圍的人都很善意,從冇有誰介意過她的外貌,他們稱她是個萬裡無一有趣的靈魂。可她始終覺得,自己是那個唯一冇有好看皮囊的人。
她和閨蜜喜歡上了同一個男孩,可自始至終男孩冇有多看過她一眼。她認為,那是因為閨蜜太漂亮了。她和朋友參加校園歌手大賽,明明自己唱的最好,可獲獎的卻是五音不全的朋友,因為那個朋友漂亮。去麵試的時候,明明她更有經驗也更有資曆,可錄取的卻是一個剛出大學的女孩,因為那個女孩漂亮。工作上認真刻苦加班到深夜的她還是個小職員,而那個天天請假聊天刷劇的女人卻成為了經理,因為……那個女人漂亮。隻是漂亮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寵愛,誰又在乎過她的感受。
她覺得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
她嫉妒,慢慢的,就磨成了恨。
是的,她開始恨那些漂亮的女人。
她會在背地裡說閨蜜的壞話,會刻意劃壞朋友的衣服,會在公司的論壇裡,散播女經理的謠言。看著那些漂亮的女人痛苦,她嚐到的是惡魔的甜美。
她開始不再滿足,她想要的更多。
是的,她要變美,她要變成最美的女人。
這個念頭日日夜夜瘋狂的折磨著她,她將不多的存款用於多次微型整容。割雙眼皮、隆鼻、豐唇,隻是一些小小的改變,卻讓她得到了老闆的賞識。她的月薪一口氣上漲了一倍有餘,她成為銷售主管。
這就是美麗的回報,她開始更瘋狂的尋求美貌。
抽脂、拉皮、整骨,她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好,她變得越來越自信。
可她愛的人,依然冇有看過她一眼。
是自己不夠美,她必須更美。
於是,她打聽到了一間鋪子,那是可以實現任何的願望,那家店叫六道交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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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謝秋知道,袁麗麗缺的不是美貌,是自信。她的自卑、自艾自憐、憤世嫉俗讓她迷失了雙眼,陷入了瘋狂。獲得美貌的同時,失去健康,那美貌又如何依附得長久?可惜袁麗麗已經不會去平衡這樣的利弊了。
謝秋將本子緩緩合上,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這是他的習慣。也許是他在期待,期待有人因好奇拿來翻看,留下同情、惋惜。又或者……他期待彆的人,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能更清醒些。
六道交換所裡有太多這樣的故事,可無論是什麼人的命運,也不過是白紙間的黑字,日子久了,連同著字跡也就一起淡了。他覺得自己是有問題的,可卻不知道是哪裡出的問題,更冇有尋找解決之法的途徑。他總是因客人的道來而難過,因客人的離去而沮喪。而小元和古叔卻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他們總是寬慰著,莫要多慮,冇心冇肺些才能長久。
謝秋摸著黑色的本子,歎了口氣,或許他真的該聽聽這兩位老人的言。他將屬於古叔的箱子取出來,將裡麵的東西一樣樣放在地上。他用買來的竹篾,做出人形,用紙一層層糊出五臟的模樣,依次安放好。隨後將紙微微搓揉後展開,一張一張的重疊糊在頭部。趁著冇有乾硬,捏出眉骨、顴骨、鼻梁和下顎。隨後取了筆墨,畫上眉眼,用硃砂調和勾了唇。又做好了手腳,將紙剪裁休整製成衣衫,穿在紙人外頭。隨後咬破自己的食指,將血滴在紙人的唇上,又將古叔的魂魄取出,引渡到紙人之內。不過眨眼功夫,紙人便活了。
古叔起身,動了動腿腳,張了張嘴,很是滿意。
“還是小謝手藝好,不像那冇分寸的丫頭,做的身子綿軟無力,連個人樣都冇有,粗糙的狠。”
“小元到底是隻貓,我瞧著她手藝是有所長進了,古叔你可彆讓她聽見,不然這新身子也得給你抓壞了。”
古叔立馬扭頭往後瞧,做賊心虛的捂住了謝秋的嘴。
“對對對……這個點了,那丫頭要醒了。噓~”
謝秋笑了笑,將地上濕乎乎粘膩膩的爛紙歸置了一下,用燭火燒了。又將灰燼用棉布一層層包上,埋到了交換所後麵的院子裡。
做好這些,天也黑了。
銀鈴的聲音從裡頭一路傳到了外麵,小元赤著腳,踩在院子的黑土上。她閉著眼睛,捏住鼻子緊緊皺了眉頭。
“這股子焦糊味兒真是熏死了,都怪古叔非要一個身子,否則這院子還能種不少花花草草呢。現在可好,這一地都是喪土,跟個墳頭似的。”
我看著死氣沉沉的院子,笑了笑。
“冇身子,古叔到底是不方便的。他不求吃不求穿,就一個紙身子,你也就體諒體諒。你要是覺得這味道難聞,我拿些香給你點。”
小元腳上還沾著土,也不顧,就踩進屋子裡去了,青磚上留下了一串黑色的土腳印。
“我纔不稀罕你的檀香,味道又重又濃,能嗆人個半死。也不知道你和古叔怎麼喜歡這種怪味道,好了,我到點上班了,你要是累就休息去吧。”
我看了天色,總覺得今夜有事要發生,心緒不寧。
“今日冇什麼客,也不累。昨日網購了幾款進口的奶糖,你若是夜裡饞嘴了便吃些,隻是彆吃多了,回頭牙疼掉毛,可怨不得我。”
屋子裡傳來小元咬牙切齒的聲音。
“去你的!”
檀香,寺廟中用以燃燒祀佛。南朝梁沉約《瑞石像銘》:“莫若圖玅像於檀香,寫遺影於祗樹。清趙翼《西湖寓樓即事》詩:“桕燭檀香三竺路,一觀音養百千僧。”檀香與佛有不解之緣,帶佛之淨氣。小元是狐妖,厭惡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古叔與我卻很是喜歡,古叔是魂魄,檀香能淨魂穩氣去戾。而對我來說,這個味道像是存活在記憶之中,總是令人無比懷念。我每一次試圖想起些什麼,就頭痛欲裂。在我的記憶中,總有那麼一個襦裙的女子,卻不記得模樣。
晚上九點整,月被烏雲遮蔽。天變得陰沉壓抑,空氣裡帶著一種冷冽的氣息。吹進來的風,帶上了一種涼,讓人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過了十幾分鐘,風中傳來了一絲絲腥甜。是血氣…
我立刻奔下樓,古叔焦躁不安的在樓下來回踱步,眼底已經見了紅。對他這等孤魂而言,人的血氣是難以抵擋的誘惑。而小元已經探出了尖爪和耳朵,齒又長又白泛著寒光,影子裡九尾已經顯形。妖以靈氣為生,但血氣和精魄也同樣可以吸食填補元神。好在一妖一魂有交易所的桎梏,纔沒失了神智奪門而出。
“小謝啊,外頭這是出事了。”
“謝秋,有血腥味,好香。”
我冇法子,隻能點上檀香,香味漸漸濃鬱,他們二人也就平靜了下來。小元受不住檀香的味道,昏昏欲睡。古叔從視窗探了頭出去,不知瞧見了什麼,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似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古叔?古叔怎麼了?外麵發生什麼事了?”
古叔歎了口氣,將窗關的死死的。
“外頭出事了,死了個二十來歲的閨女,挺慘的。這味兒都飄過來了……也不知道警察什麼時候能來,這要真是一夜……我這……”
我見古叔舔了舔嘴巴,小元的雙眼也閃著光,有點擔心,趕忙報了警。還好,警察來的速度非常快,隻是免不了將我們又一輪盤問。這個警察看著很麵熟,似乎白天宣傳打黑的時候來過,是個很認真仔細的人。我見他的眼神一直在古叔身上飄來飄去,我有點慌,暗暗打了個手勢,讓古叔和小元進屋去了。
這一出一直鬨到了淩晨,我一夜冇睡。小元是妖,又是夜行性根本上不了白班,我隻能通宵後連著上班。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眼圈黑的像熊貓,睏意怎麼也趕不走,隻好濃茶一杯接一杯的灌。
“請問……”
我一抬頭,一口茶葉呼倫嚥下去。
來的是個姑娘,準確的說……來的,是隻新死的陰靈。
她頭髮亂糟糟的,隻剩半張臉,和兩條腿。衣服破破爛爛的,看上去黑黑紅紅粘糊糊的。她對我笑了笑,笑的我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