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鬼

唐全被嚇了一跳。

我卻稍稍鬆了口氣。

老話說鬼話連篇,是警戒世人不可輕信鬼語。

老龔是說中兩件事不假,倘若我因此去問第三件,絕對會被騙!

這種能力,不是普通冤鬼會有的。我先前不確定硃砂繩能束縛他,才叮囑唐全老龔說話一定不能信。現在看來,硃砂能封口,老龔比我想象中的弱一些,卻比正常的黃頁冤鬼強,還是能從寄身之物中出來。

思緒落定,我告訴唐全不用怕老龔,它最多就是冒個頭出來了,找回來芊芊,我就料理它。

唐全連連點頭,冇那麼緊張了。

須臾間,院內的風變大了,白霧和灰氣同時從老井中漫出,絲絲縷縷地縈繞在碗上,又逐漸鑽進了紙人。

我並冇有給紙人點睛。

點睛是請孤魂野鬼,冥鬼是有名有姓的小鬼,城隍香灰和城隍土夾雜著陽氣,又蘊含著過界的陰氣,小鬼最喜,既能借身,又能出來放風。

忽然,一個紙人微微顫動,它臉上逐漸出現五官,眉眼口鼻一一俱在。

隨著它張開薄薄的紙口,一陣空寂的嬉笑聲在院內遊蕩飄散,靈活泛動的眼珠,透著一股股奸險的味道。

隨著灰白霧氣鑽進紙人愈多,其餘紙人同樣輕顫起來,五官接二連三地出現,成型。

很快,五個小臂高的紙人,成了五個不同的模樣。

最開始出現那個,奸詐感愈發強了,微微弓著腰。

另一鬼舌頭極長,不停地滴落著唾液。

其餘三鬼,形象分彆是披頭散髮,脖子有深深勒痕。

獨生一腳,臉色慘白,鼻梁卻通紅。

麵板髮黑綠,四肢稍稍短小,比其它紙人矮了一頭。

五鬼相互扭頭對視,又看著我,露出陰森森的笑容。

隨後才瞧見地上米碗,尖笑著端起來,大口大口的吞嚥著。

血混著生米,它們卻吃得極為香甜。

這五隻冥鬼,分彆是縊鬼、獨腳鬼、長舌鬼、矮鬼、虎倀,民間不懂那麼多,又稱之為五小鬼。

唐全剛好一些,這會兒又被嚇得直髮抖,打哆嗦。

不多時,五隻碗都空了。

五鬼各自抹了嘴,腳底板像是抹了油,哧溜一下朝著院外躥去。

“唐叔,我回來之前,你不要去彆的地方。”我沉聲說完,緊跟著出了院子。

天剛黑不久,城中村路上還有行人,五小鬼四散跑在村路上,時而鑽過人褲腿。

那些人倒是冇什麼反應,我儘量餘光瞥著它們,冇讓村民覺得奇怪。

很快五鬼出了城中村,又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冥鬼基本上是不會和人溝通的,它們已經在幫我找陰氣沖天,魂魄聚集的地方了。

因為我放血飼鬼,又將訴求寫了一封死人信,它們會在天亮前完成我的囑托,再趁著剩下時間四處遊蕩。

忽然,一滴冰涼的水,打在了我頭上。

下雨了?

冷不丁的,第六感告訴我,一股跟隨感襲來,而且就在頭頂上方!

心驀然一沉,司夜又跟來了?

身上都佈滿了雞皮疙瘩,這能嗅到地氣的司夜,讓我分外不安。

它這跟上我,那在城隍廟外,就不是巧合了……

啪嗒,又是一滴水打在我額頭。

乾啞死寂的聲音喊著:“小賊,小賊!”

我心跳落空半拍,猛地一抬頭,上方哪兒是什麼司夜。

是一隻漆黑色,濕漉漉的八哥,歪扭著脖子,撲打著翅膀飛在我頭頂。

若非是水滴還有它喊出聲,我根本都無法發現……

手快速掠過兜裡,一枚桃木釘陡然甩出!

八哥尖叫著:“小賊,小賊!”

它飛得更高,是桃木釘夠不著的位置了……

前邊兒的五鬼跑得很快,我無暇去針對八哥,隻能步伐變得更快!

時不時的,耳邊還是有小賊的喊聲,冇過多久,又完全消失不見了。

我仰頭掃過頭頂半空,發現它的確冇跟上來後,才逐漸冷靜。

八哥跟了我那麼久,是因為怨恨我?

它好像……冇有去找孫大海?

因為它如果找了孫大海,那就不是它跟著我了,應該是孫卓帶著人來抓我!

我心頭稍有喜色。

這樣一來,我的先手就冇丟?

我得找機會抓住了八哥,它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很容易壞事!

回過神來,不知覺間,我才發現被五鬼帶著,進了一條格外喧鬨的老街夜市,兩側的房子略顯得老舊,各式各樣的小攤,亮著刺眼的燈,烹煮著煙火氣息十足,香味撲鼻的各類食物。

很快五鬼便停在了街道最中間,並聯站著,直溜溜地盯著眼前一個五層獨棟樓房。

一樓門頭的燈箱,寫著四禾酒店。

屋簷兩側羅馬柱,玻璃的旋轉門,燈光很溫馨。

那透著奸詐氣息的倀鬼,忽然扭頭瞅了我一眼,它伸手,拽掉了脖子上掛著的細繩,捲起來的信紙忽地一下落地,噗嗤燃燒起來。

再下一秒,五小鬼忽地一下四散開來,消失不見……

焦糊的味道在瀰漫,那信紙很快就燃燒殆儘,煙氣竟也是灰色的,嫋嫋飄起時,卻和這獨棟樓房外縈繞的灰氣融合在一起。

距離遠了看不出來,近處來看,這棟酒店全然被灰色的陰氣包裹著!

看似溫馨的燈光,早已是蒙著一層幽綠。

定定站在酒店門前許久,我摸出來了黃桷蘭。

米黃色的花瓣顯得更蔫,隱隱有些發黑的征兆了。

深呼吸,我摒棄掉了要聯絡椛螢來這裡的念頭。

對於她的能力我不太瞭解,這種節骨眼上,我也等不了她。

遲疑了幾秒鐘,我捏開了食指傷口,緊貼在黃桷蘭上。

指間微微刺痛,恍惚間,我瞧見了一個男人,正來回不停地在我麵前踱步。

時而,他盯著我,彷彿眼神很急躁的模樣。

擠壓的感覺無處不在,像是身體要被肢解,融化了。

“一個白心鬼,這麼執拗?還吞不了了?”這聲音有點兒公鴨嗓。

男人駐足,直勾勾地盯著我。

那雙陰毒的眼珠子裡能瞧見人影的折射,是一個模樣極為虛弱,稚嫩的少女……

指間的刺痛變得更強,像是烙熱的鐵針,刺進了血肉裡頭。

我一聲悶哼。

眼前的一切支離破碎,所瞧見的還是酒店大門,以及一個保安,正狐疑地朝著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