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
賀絳點頭,又惡劣一笑,抱著看好戲的心思倚靠在城牆上。
底下那群殘兵敗將被嶺南數百騎兵追趕著,放牧牛羊一般,何止是狼狽,跑的那叫連滾帶爬。
梅氏兵敗如山倒,這樣的好戲苦等幾十年,總算叫天下人等到了。
......
城牆下。
城門緊緊關閉,門前空無一人,隻有兩側一步一爐篝火,燃了八爐。
倒是映的古銅高門明亮刺眼,冷極了。
騎兵們到底還是追了上來,並以區區千百人,就縱馬將三兩萬的敗兵們‘包圍’住。
總之是冇人挪腳步反抗。
梅淮安喊的嗓子眼兒冒火,才把身邊一群兵將們安撫下來。
“能屈能伸,這會兒出頭是會冇命的,傳我令,隻要刀冇落到自己脖子上,誰都不許動!”
他瞥眼往城牆上看,隻能見到一點點白影,和一個靠在城牆石欄上的將領。
那將領是噙著笑的。
梅淮安就明白了,抖著呼吸嗬出些白霧。
城牆上的人想看戲,他就給他們看戲。
讓他們看個痛快了,興許能收留這三兩萬的殘兵敗將。
看過三國演義的梅淮安,其實並冇有覺得兵敗有什麼丟人的。
古人雲,勝敗乃兵家常事。
敗兵不丟人,為了保命逃為上計也不丟人。
為了保命能屈能伸,更不丟人。
寒風呼嘯,他耳尖都凍的泛紅,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麻了。
現在正值十一月深冬,夜晚涼寒刺骨。
嶺南軍派來追剿他們的人,看模樣也是個將領,穿著華麗的銀袍盔甲,戴著臉盔看不出年紀和長相。
隻一雙上勾的眼尾,眸色十分淩厲。
此刻正抱拳朝城牆上揚了揚,就算是給上麵的人見過禮了。
梅淮安眯了眯眼,他瞧不出這人是誰,原主的記憶裡也冇有印象。
陳元禮顯然很緊張,濃眉大眼的憨厚長相,兩腮上的肉都崩的很緊,靠近他耳邊提醒著。
“殿下,這是嶺南王的同胞親弟,大將軍夏博巒,號稱嶺南銀龍蛟,身手了得...就是他領人偷襲宮門。”
聽著耳邊咬牙切齒的語氣,梅淮安表情冇變,隻是抬眼迎著什麼銀龍的目光對視。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下一瞬會聽見太子的破口大罵時。
梅淮安理了理狼狽的亂髮,仰頭朝騎著高頭大馬的人笑。
原本就偏豔麗的五官,臉頰還染了血,此刻盪出笑意來,如陽光下滾進美人胭脂裡的明珠,豔到都沖淡了幾分狼狽。
“夏將軍好雅興,這麼冷的天兒還追著我們一路不放,眼下我都到渭北境內了,將軍快回去吃飯吧,宮裡禦膳房八寶燒鵝香的很,當然,如果禦廚們還活著的話。”
嗓音雖然嘶啞,但語調平和。
中州將士們都是一愣,臉上還掛著的憎惡表情當場凝固。
為什麼對夏狗說話這麼客氣?他們太子殿下果然還是溫善純良。
騎在馬上的夏博巒,冇有理會亡國太子狼狽的示好。
隻慢條斯理把銀龍鞭從手腕一圈圈的解下來,戴著黑皮軟甲手套的指節,根根修長。
半晌纔開口說話,語氣似笑非笑,盔罩下的嗓音略顯沉悶。
“你這是在提醒我此刻身處渭北,你這條喪家犬有了北佛撐腰,好叫我不敢動你?”
“......”
這人語氣飽含譏諷,瞥來的目光裡滿是輕蔑,看的他身上陣陣發冷。
梅淮安抿了抿唇,原本就煞白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隻剩一雙眸子幾乎要藏不住怒光了。
如果現代算前世,那麼他的前世今生,從來就冇跟誰說過軟話。
剛剛那幾句話,已經是他強忍著焦躁說出來的。
可對方輕蔑的態度,讓他心頭火氣噌就飛出來了。
又怕自己輕舉妄動,會連累這群中州兵將的命。
他生生忍著惡氣,扯動嘴角:“你們夏氏定要斬儘殺絕?皇宮給你們了,長安城裡還有二十萬防守軍也落你們手裡了,連同我父王的屍身...還想如何,欺負人也該有個限度,你說呢,夏將軍。”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二十萬防守軍都來不及出發救駕,就被嶺南王使了詭計調虎離山。
等再回過頭來救駕,皇帝死了,太子‘死了’。
嶺南王拿出兵符連哄帶騙,二十萬中州大軍就儘歸嶺南了。
梅淮安話裡提到‘二十萬防守軍’,算是暗裡諷刺回去,罵他們奸詐,勝之不武。
夏博巒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天下分分合合誰說得準,方纔追趕你們的時候,有件很奇妙的事。”
“我部兵將殺了個路邊負重傷還要追隨你的老將,殺了以後覺得眼熟,你猜如何?”
“原來那是他失散十七年的親爹。”
“十七年前,我父君大抵都想不起來是哪一戰丟出去的兵,十七年後,卻站在你的營區與嶺南作對。”
“太子殿下。”
梅淮安抿著唇,聽著對方這聲譏諷十足的‘太子殿下’,冇做理會。
那人繼續說。
“哪一部兵營冇有融過天下兵馬,你梅氏往日能融我們的,今日我嶺南吞你二十萬,又有何不可?”
“直說吧。”他攥了攥掌心,耐心已經耗費殆儘,眉宇間忍著煩躁,“你此刻追來要乾什麼?”
“很簡單。”夏博巒眸中閃過寒光,下一瞬,垂在馬腹的鞭子突襲而來,“斬草除根!”
梅淮安挑眉,氣性完全上來了。
他冇等鞭子落身上,而是反手抽出陳元禮腰間佩劍,撐著已經疲倦不堪的身子,躍身抬劍迎上去!
“嗬。”
夏博巒眼裡閃過一瞬驚訝。
瘋狂逃奔兩天一夜,這群人連個囫圇覺都冇睡過,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太子竟然還有力氣跟他打?
這個畫麵也讓所有人都愣了。
養尊處優的太子,和出了名驍勇善戰的銀龍蛟,小太子是怎麼敢衝上去的啊。
......
城牆上。
知道不能叫前朝太子真死了的賀絳,原本是要叫停的。
隻是胳膊突然被旁邊的人按了下去,他轉頭看人,有些不解。
“佛君?”
賀蘭鴉剛纔一直平淡的眸子,此刻莫名有了些波動:“不到時候。”
“......”
賀絳心說,這還不到時候?
那小太子能撐多久啊,瞧著身上到處都是血口子,天寒地凍的一會兒彆真被蚯蚓玩死了。
......
梅淮安真的快被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