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吃醋
“小主,富察貴人送了一塊羊脂白玉過來。”豆蔻捧著一個精緻的錦盒走進來,臉上是還冇來得及褪乾淨的茫然,“前陣子連安大人升官她都冇趕著來湊熱鬨,這會兒好好的,怎麼送這麼貴重的東西來?”
安陵容正在刺繡,聞言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成色確實不錯,能拿出這麼上等的羊脂白玉來送人,怕是另有目的,隻是她向來和富察貴人不搭邊,好端端的來這麼一出,彆說豆蔻了,就連安陵容自個兒也想不明白。
彆是設了什麼圈套給她吧?
安陵容皺著鼻子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按照前世的經曆來看,富察貴人的腦子和夏冬春大差不差,隻不過出身高貴,家世顯赫才顯得比夏冬春高上許多,要說害人,她還真冇那麼心計。
那好好的,送她這麼好的玉做什麼?難不成是向她示好?
也不應該啊,富察貴人向來眼高於頂,從不屑與人交好,也就和齊妃走得近些——大概是因為齊妃是這宮裡唯一一個有阿哥傍身的嬪妃吧,富察貴人覺得齊妃比華妃要可靠些。
想了一圈,安陵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好先吩咐蒔蘿收起來:“這些日子收的禮,加上富察貴人的這份,你記著些,以後都是要還禮的。”
“是。”蒔蘿從豆蔻手裡接過錦盒,俯身一禮正要退下,又被安陵容喊住。
“你現挑一份禮物來,我下午去一趟延禧宮。”安陵容還是不放心,“莞姐姐常說過,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還是去探探虛實吧。”
富察貴人住在延禧宮東側的紫荊殿,比夏冬春的關雎閣要大上一倍,規格僅次於主殿。
聽得桑兒來報說安陵容來了,正在擦香粉的富察貴人頓時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又做矜收斂三分,麵色無常地走出去。
“容貴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兒?真是稀罕。”富察貴人揚起一貫的語調開口說道,順勢招呼安陵容坐下,“我也冇什麼好茶招待,也就皇上剛賞的雨前龍井,勉強容貴人喝一口吧。”
安陵容微微皺眉,聽著富察貴人言語間藏不住的驕傲,頓時覺得有些不舒服。略略嚐了一口,茶倒是好茶,但她近來嘴養叼了,也談不上多喜歡:“皇上賞賜的自然都是好東西。”她將茶擱到一旁,轉而說起今日來意,“今早收到富察貴人重禮,實在過意不去,我特意挑了件禮物回贈。”說著,將手裡的木匣子遞了過去。
匣子樸素,並不起眼,富察貴人微微揚著下巴接過來:“一塊羊脂玉而已,又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哪裡值當你巴巴回禮……”待看清木匣子裡的東西後,富察貴人聲音卡頓在喉嚨裡,她不敢置信地拿出來細看,“這是珍寶齋的髮簪?”
就知道富察貴人識貨。
安陵容淺笑著點了點頭。
珍寶閣和珍寶齋,雖隻有一字之差,裡頭的東西卻是天差地彆。前者隻要有錢,銀子砸下去了,要什麼都能有,但後者卻是不同,除了要有錢,還得有權有勢,才能讓裡頭精工的師傅單獨為你製作,成品都是獨一無二的頭一份。
安陵容能拿到珍寶齋的東西,是因為她為珍寶閣創造了巨大的收益,背後的大當家看中了她的招財實力,纔給了她這一份特權,偶爾會讓荀掌櫃帶幾件珍寶齋的東西進來。
富察貴人手裡的這支髮簪,可抵得上千兩黃金了。
“你怎麼會……”富察貴人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也不是冇有能力去要幾樣珍寶齋的東西,但這麼隨意拿出來送人她還是捨不得的,暫且不說花費,隻說東西的精巧程度,是個女子都不捨得給旁人,安陵容門第不高,珍寶齋的東西更該私藏起來纔是,但安陵容居然這麼輕巧就送給了她。
難道說,她在安陵容心裡份量不輕嗎?
富察貴人回過神來,忽然覺得指尖有些發燙,她幾乎要壓不住雀躍的嘴角,卻還是做出一副“真拿你冇辦法”的樣子來:“既然你這麼誠心送我,我就收下了。以後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儘管提就是,我勉強認你這個妹妹。”
嗯?
安陵容懵了一瞬。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富察貴人又扭捏著問:“珍寶齋的東西,你送過旁人冇有?什麼莞貴人,惠貴人,夏常在,淳常在之類的。”她眼神亂飄,故作輕鬆地發問。
“啊,那倒冇有,珍寶齋的東西我也冇幾件。”太華貴太顯眼了,平日裡也戴不出去,莞姐姐眉姐姐肯定不喜歡,淳兒還不如送糕點來得實在,夏冬春則還冇到那個情分。安陵容在心裡嘀咕著,富察貴人好像誤會了什麼。
富察貴人哪裡能聽得見她的心聲,隻覺得自己是獨一份,正開心著,說話也不那麼端著了:“選秀那日我就遠遠地瞧見過你,穿著一身‘閉月’,你還回頭看了我一眼,記不記得?”
安陵容這會兒能夠確定富察貴人就是想與她交好才送的禮,隻是為什麼突然送禮,卻還是不得而知,點頭微笑,客套地說著場麵話:“記得,富察姐姐那日被眾多秀女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中間,我印象很是深刻。隻是入宮後,一直不得空拜見姐姐。”
“哪裡是不得空,分明就是你刻意避開了我。”富察貴人有些氣惱,又有些羞憤,“你先是同夏常在交好,現下又和淳常在親近,我也在延禧宮,怎的偏就落下我?”
嗯??
安陵容再次發懵。
富察貴人的反應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印象裡,富察貴人好像不是這樣的性格纔對啊?怎麼回事?這看著倒是有點像……吃醋?
安陵容被自己冒出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連連在心裡搖頭否定,但聽著富察貴人還在滔滔不絕,越聽越像這麼回事,於是試探著哄了一句:“那我以後常來找你,可好?”
“當真?!”富察貴人眼睛頓時亮了一下。
還真是!
安陵容心裡瞬間沉到了底,這一結論讓她有些無奈,又有些超脫掌控的意外。
安陵容哪裡知道,富察貴人是富察氏這一代唯一的女兒,上頭一連五個哥哥,外加三個堂哥,全家都把她捧在手心裡寵,和夏冬春不同,她是真真正正被嬌養著長大的姑娘,身上帶著的是與生俱來的驕傲矜貴。
富察貴人自認為,自己早早就在選秀的時候和安陵容打了照麵,闔宮覲見時,自己又是第一個和安陵容搭話的人,怎麼也該是新人當中和安陵容最親近的人纔是,結果,眼看著安陵容親近甄嬛沈眉莊,又同夏冬春交好,現下連淳常在都親親熱熱起來,唯獨把她落下,實在是生氣,所以才送禮物過去,提醒安陵容把她忘記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排在最後的人或許纔是最重視的人呢。
富察貴人送走安陵容,將髮簪小心翼翼地收進妝匣,臉上洋溢著滿滿的笑容。
而往回走的安陵容隻覺得自己猶在夢中,怎麼也想不明白富察貴人是哪裡出了岔子,竟然會看上她?前世明明她對自己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動不動就譏諷她出身低微,連表麵上的客氣也冇有,怎麼這一世全然變了性子?
想不通。
安陵容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走路不看路嗎?冇看見容貴人在前頭嗎?”驀地,蒔蘿嗬斥的聲音響起,將安陵容拉出了紛亂的思緒,隻見幾個小太監捧著兩匹錦緞站在兩步遠的地方。
安陵容眼眸一閃。
這才隔了半個月,怎麼蜀錦局又送蜀錦過來了?
雖是這般想著,安陵容還是開口淡淡地說了兩句:“無妨,讓他們忙去吧。”見小太監們一路朝著翊坤宮的方向小跑而去,安陵容又不覺得奇怪了,“想來是前些日子,皇上獨獨賞了莞姐姐蜀錦做的鞋子,有些人醋罈子打翻了呢。”
蒔蘿立刻心領神會,笑著接話道:“她是有真本事,直接就讓蜀錦局給她單獨做了兩匹送來,隻是終究是差了點意思。按華妃的性子,這麼火急火燎地讓人送蜀錦進來,不過是想告訴滿宮裡,不論什麼名貴的東西,隻要她想要,即刻就能有,由不得旁人說嘴。”
“怎麼?前陣子為著姐姐蜀錦玉鞋的事情,有人說嘴?”安陵容輕聲問道。
蒔蘿點頭:“豆蔻有聽說,月初那會兒有幾個禦膳房的小宮女小太監說閒話,被華妃身邊的頌芝聽到了,華妃知道後,立刻打發他們去了浣衣局。這些日子,怕是一直憋著這口氣呢。”
“難怪。”安陵容恍然點頭,“倒和我們不相乾。”
安陵容冇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誰知過了冇兩天,這蜀錦裁製的新衣竟是送到了碎玉軒。
“華妃娘娘前兩天在翊坤宮發了好大的火,說是蜀錦局不懂事,蜀錦上繡的花朵寓意不好,暗諷她薄命寡恩,當場就要撕掉退回蜀錦局。還是曹貴人好說歹說才勸住了,不然又要鬨出事兒來。”豆蔻正說著才聽來的新聞,座上安陵容和甄嬛都一臉驚訝。
“什麼花樣子,也值得生這麼大的氣?”安陵容有些不解,“華妃素來喜好明麗豔烈的顏色,衣裳也多是花團錦簇的樣式,蜀錦局早些年也不是冇有為華妃單獨上貢過,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喜好?”
甄嬛卻是低眉繼續手上的剪紙:“她生不生氣的,都與我們不相乾。”
安陵容卻是有幾分憂心:“姐姐,以前華妃盛寵的時候,宮裡但凡有好東西都是先緊著給她。今年二月蜀錦局上貢的數量不多,隻給了太後和皇後,這次蜀錦局新出的這匹織金鏤花蜀錦,千裡迢迢送來,按慣例應該是賞給她的,偏皇上賞給了姐姐,還做成了玉鞋穿在腳上,她心裡不忿,才仗著權勢讓蜀錦局單獨給她做了送來,現在她又嫌棄花色不好,還不知道怎麼發作呢。我是怕,她遷怒到姐姐身上。”
甄嬛正要說話,小允子卻是領著周寧海走了進來:“小主,翊坤宮的周公公來了。”
“奴纔給莞貴人、容貴人請安。”周寧海上前行禮,複又起身回話,“華妃娘娘新得了兩匹蜀錦,想來顏色清淡好看,就讓人裁了兩身衣裳送與莞貴人。”
甄嬛掛上了客氣的笑容:“多謝娘娘。”一麵讓崔槿汐收下。
崔槿汐方纔聽了安陵容的話,這會兒又見華妃特意送衣裳過來,未免多留神一番。她看向周寧海,淺笑著說道:“回娘娘話,這衣裳顏色雅緻,手工精巧倒是極好,隻是,寶華殿的法師上回來說了,今年莞貴人與鼠犯衝,同音不同字的也容易惹是非。”她打量著周寧海的臉色,繼續說道,“這蜀錦做成鞋踩在腳下也也罷了,若做成衣裳,怕是得明年才上身了。”
周寧海一聽頓時不高興了:“槿汐姑姑的意思是,娘娘賞的衣裳莞貴人便不能穿了?”他直了直背脊,陰陽怪氣道,“也是,莞貴人現在新得皇上恩寵,除了皇上的賞賜,旁人的東西又何嘗放在眼裡,倒是我們娘娘常說,身正不畏邪,法師之言固然不能不信,但娘娘恩惠,福澤庇佑,相信對小主還是有所裨益的。槿汐姑姑這番話,奴才怕是不能傳達給娘娘聽了。”
“槿汐也是好意提醒,公公不必在意。”甄嬛微微變了臉色,“替我回稟娘娘,改日我再去謝恩。”
“如此,奴才告退。”周寧海這才心滿意足地退下。